在撫順市清原縣南口前鎮(zhèn),一位受災村民抱著豬仔走在鐵軌上。 新華社記者 潘昱龍攝
華玉成站在之前鑿開的圓洞下回憶逃生的情形。
卜成嘉在渾濁的河水中洗衣服。 均本報記者 徐維欣攝
暴雨警報“基本靠吼”,能有幾個人聽到?
從撫順市區(qū)駛入沈吉高速,車輛川流不息,貨車、越野車、轎車,時不時還有運載著重型機械的半掛車,把兩車道的公路塞得滿滿當當。在撫順當地開了近30年出租車的王利師傅多少有些懵:“這條路平時見不著幾輛車啊,咋一下子冒出這么多車呢?”很快,他便回過神來——與這條路平行的國道被8月16日那場洪災沖毀,如今無論是過境穿行,還是救災物資運送都必須經由此條高速。自受災伊始,從撫順市到清原災區(qū)的高速通行費已經免除。
一周多前肆虐奔騰的洪水猛獸所沖毀的,遠非一條道路,還有撫順52個鄉(xiāng)鎮(zhèn)43.6萬人的家。截至8月23日23時,撫順“8·16”特大暴雨引發(fā)的洪水帶走了76人的生命,另有88人失蹤。
8月24日上午9時,撫順市清原、新賓等8個縣區(qū)同時拉響了防空警報、汽車停駛鳴笛、行人駐足默哀,全城公祭“8·16”特大洪災遇難同胞。由于當天是周六,從各地涌來的援助車輛緩緩進入災區(qū),大量物資再次發(fā)到災民手上。傍晚時分,前方指揮部的指揮所開始撤離,重型裝備緩緩運出災區(qū)。
清原縣南口前鎮(zhèn)三面環(huán)山,廟山、雙龍山等多座低矮小山環(huán)繞著小鎮(zhèn),海陽河、康家堡河位于其東西兩側,一并匯入渾河。曾經,背山環(huán)水的地形是當地的驕傲,“這里可都是好山好水啊。”一位撫順老人這樣說。
然而,一切在2013年8月16日傍晚化作夢魘。一場超****雨,造成河水暴漲,短時間內形成的巨大洪流,迅速淹沒和沖毀了部分村莊房屋,南口前村、北雜木村、南雜木村等成了孤島村,鐵路、公路、電力、通訊等全部中斷。
撫順市副市長來鶴介紹說,這次洪災雨量大,區(qū)域、時段集中,撫順地區(qū)平均降雨量為140.6毫米,暴雨中心區(qū)的南口前鎮(zhèn)降雨量為449毫米,清原有4個雨量站觀測到的降水量超過1000年一遇,而且洪水起漲快、漲勢兇猛。南口前鎮(zhèn)1小時水位漲幅1.6米,10小時之內由起漲至洪峰水位漲幅達7.2米,斷面流量由每秒32立方米漲至每秒6700立方米。無論是水位和流量漲幅均前所未有;加上清原縣南口前鎮(zhèn)等重災區(qū)水系發(fā)達、山河交錯,河道比降大,洪水陡漲陡落,沖擊力強。
據統(tǒng)計,洪災造成撫順全市農作物受災面積40.64千公頃,農作物絕收面積13.72千公頃,因災減產糧食16.53萬噸,損壞耕地2.67千公頃,停產工礦企業(yè)239個,共有80余條公路中斷,23所中小學受災,320處供水、供暖等公共設施被沖毀,3055戶房屋倒塌,直接經濟損失超過70億元。
躲災 生死只在一念間
南口前鎮(zhèn)的所在地就是南口前村。從高速公路收費口到鎮(zhèn)上的中心街,短短幾公里,卻走得異常沉重。腳下一片泥濘,眼前一片蒼茫,身邊走過的村民抬手一指:“這里曾是成片的平房。”讓人難以相信和想象!
中心街一旁,59歲的王文學斜靠在一堆塑料管上,身邊放著兩根臨時作為“拐杖”的樹枝。16日的洪水將他的殘疾車連同房屋一起沖走了,不過在老漢的臉上,還存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你看我兩腿都不方便,但當時在緊要關頭,還是我的一個決定救了咱祖孫兩個。”
當天的情形,王文學仍然記憶深刻。當時他在河南街的家中,幫忙照看4歲的孫女王艷鑫。晚上6點多,大水裹著泥漿涌進了老王家的院子。“看著水呼呼地往上漲,也就十多分鐘就快到窗口了。”趁著這個間隙,王文學還接了親戚家一個電話,剛剛從口中吐出6個字——“俺們家進水了”,就聽到窗戶被洪水擠爆的聲響,大水嘩嘩地進入房間,一分鐘不到便將他小腿淹沒。
看著小孫女還在床上玩耍,經歷過多次水災的王文學已經知道事情不妙,沒有絲毫停頓,伸手摟住孩子,一拐一拐地沖入東邊里屋。此刻水勢已經淹沒了老王的胸口,他也沒多想,扒住大衣櫥,將孫女摁了進去。木制的衣櫥漸漸在大水中漂浮起來,承載著祖孫倆人,堅持了一晚上。
當時水勢太猛,村民幾乎沒有考慮的時間,性命就這樣賭在了那一瞬間作出的本能選擇。“隔壁老劉家,盡管老哥已經七十多了,但是身板可好了,他家孫女也十七八了,結果就因為選錯了方向,逃向屋外,都被大浪卷走了。”王文學說,救援隊伍至今沒有找到老劉,小輩從外地趕回來,在老屋原址那兒哭了很久,“眼淚哇哇的,看著讓人難受。”
實際上,在1995年和2005年的時候,南口前鎮(zhèn)也曾遭遇過水災,因此在這里生活的村民或多或少都有水災中逃生的經驗。他們知道,如同猛獸一般從山上咆哮而來的洪水不會留給他們磨蹭的時間,生死就在一念之間。
家住沔陽村三組的華玉成至今慶幸,在洪災當晚從床下摸到了那把管鉗。自幼就在屋后小河中嬉鬧長大的華玉成水性很不錯,“說實話吧,我當時有信心逃出去,可是家里媳婦孩子都在,得想法救他們啊。”隨著夾雜著石塊、樹枝的泥水不斷涌入,一家人從地上站到了床上,又從床上爬上了柜子……眼看水位還在上漲,華玉成顧不得危險,下水從床下摸出了一把管鉗,交給妻子:“千萬得拿住咯,馬上全家人性命全都靠它了。”
華玉成從一旁又搬來一個箱子,此時水位已經齊胸。沒有猶豫,爬上柜子和箱子疊加而成的“梯子”后,這位年近花甲的農民用管鉗將剛剛裝修完的房子屋頂鑿開了一個圓洞,一家三口這才爬出屋子,在屋頂上堅持了一宿。“直到凌晨4點,村委會組織自救,用車輪胎捆成了一個簡易筏子,才把我們救出去。”一把管鉗,一個清醒的頭腦,一家人有驚無險,終于安然無恙。
重建 先盼政策再想辦法
南口前村村頭河北街,現(xiàn)在只有一幢歪斜的平房“矗立”著,周邊已經被厚厚的泥土覆蓋。在不遠處的安置點中,剛從發(fā)放點領來方便面、礦泉水、火腿腸的葛秀杰告訴記者,那幢如今看著有些突兀的平房就是他家。“那天其實下午就開始下大雨,我們都有習慣,下雨就跑去看河套。”看著河水還沒有淹沒橋面,葛秀杰放心地回家吃飯了。孩子在北京打工,老伴去大連親戚家串門了,那天晚上他的晚飯很簡單,幾碟咸菜一碗白飯。誰知道剛捧起飯碗,鄰居就來喊了:“不好啦,發(fā)大水了。”
如同條件反射一般,葛秀杰撂下碗筷就跑了出來,奔向200米開外的山坡上。“出門的時候水沒了腳面,跑完這兩百米,都已經到胸口了。”挺過了那個驚濤駭浪一般的夜晚,看著眼前的房屋一間一間被吞沒,葛秀杰感到十分無助。第二天蒙蒙亮,幸存下來的村民立刻撲回村里,挖開泥土尋找鄉(xiāng)親。“咱們這組,死亡和失蹤的總共有21人,太慘了。”
穿著背心褲衩逃出來的葛秀杰先是被安置在北口前村的帳篷里,因為失去了一切,沒法和老伴孩子聯(lián)系。“老伴趕回來一看,自家房子成這樣了,想著我可能完了。”老伴到處尋找他,最后在村頭“意外”碰上了。老葛回憶第二天重逢的情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哎喲媽呀,一見面她啥也說不上,就在那兒哭,我說俺這不是好好的嘛,可她眼淚就是止不住。”
眼下住在帳篷里,除了沒水洗澡,吃、喝、穿都不成問題。這次水災,雖然家沖沒了,但災民們一頓都沒有餓著。“政府的救援很充足,這兩天還有大鍋飯吃。”葛秀杰甚至沒讓兒子回來看看:“房子沒了,但是人都好好的,回來看啥?還是好好干活吧。”只是談到未來打算,這位莊稼漢也沒了方向。“真不知道,這地方吧不敢住了,但是離開這里又能去哪里呢?”這話像是回答記者的問題,卻更像在問自己。思索了一會兒,他仿佛下了決心:“先看國家有哪些政策幫助咱吧。”
這是災民普遍的心態(tài),剛剛從“汪洋一片”的混沌中緩過神來,對于今后的生活,尚未來得及規(guī)劃。
在南口前鎮(zhèn)中心街和河南街交接處的康家堡河,經過一周前的爆發(fā),現(xiàn)在疲乏得像一位那么文靜婉約的女孩,只是水中依然夾雜大量黃泥,十分渾濁。
卜成嘉(化名)站在水中央,在泛黃的河水中清洗著被泥漿包裹的衣服,他身后立著一個衣架,上面掛著這幾天從家里“搶救”出來的所有家當,記者數了一數,總共8件衣服。
卜成嘉在紅透山鎮(zhèn)當警察,趁著值班空隙,跑回來清理一下自家房屋。他媳婦在中心街上開了一家土特產店,兩層小樓,暴雨當天全家人躲上了二樓,“貨、車都沒了,一下子損失20多萬元,奮斗20年,一切又得從零開始。”“算啦,別整那沒用的,人沒傷著就不錯了。”卜成嘉安慰著妻子。
在這里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夫妻倆說,這次暴雨之大的確讓人震驚,不過隨后他們又跟了一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