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收錢了”,雷明(化名)看了下協會通知,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雷明是一家食品加工企業的老板,也是某食品加工業協會的會員。這天,協會給他發來通知,說協會正組織一個“總裁進修班”,希望各會員支持。進修班的學習周期是一年,一年上6次課,每次課學習5天,學費是4萬元。
“這不是第一回了,咱已經支持過了啊。”雷明說,自從入會后,這種收費高昂的學習、培訓、考察項目他每次都參加,“不參加不好辦,得求著協會辦事呢。”
雷明的苦,很多私營業主都曾體會。
近日,有媒體報道,安徽省淮南市工商局發文通知,為幫助個私企業開拓市場,組織部分個體工商戶及民營企業出境學習,每戶企業收取5400元費用。實際上,卻是科長局長到臺灣環島旅游,“帶隊”干部多達38人,其費用開銷來自民企協會會費。
行業協會,原本是非營利性質組織,正逐漸成為斂財工具。
入會是“必須的”
5年前,當雷明開始創業的時候,朋友就提醒他,行業協會是“必須”要加入的——因為協會制定了行業規則,不入會,就等于拿不到行業的準入資格,無法經營。
什么是行業協會?行業協會是指介于政府、企業之間,商品生產業與經營者之間,并為其服務、咨詢、溝通、監督、公正、自律、協調的社會中介組織。行業協會是一種民間組織,它不屬于政府的管理機構系列,它是政府與企業的橋梁和紐帶。行業協會屬于我國《民法》規定的社團法人,是我國民間組織社會團體的一種,即國際上統稱的非政府機構,又稱NGO,屬非營利性機構。
在西方發達國家,行業協會,指不屬于第一部門(政府)和第二部門(企業)的其他所有組織的集合,被稱為第三部門。據《中國第三部門觀察報告(2011)》顯示,中國的第三部門受到政府、企業和海外力量等方面影響,缺乏自主性,屬于“依附式發展”,并且依附關系長期存在。
參與《中國第三部門觀察報告(2011)》的中國人民大學非營利組織研究所所長康曉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就曾表示,“中國第三部門多數是官辦背景,真正民辦的少之又少,90%以上的第三部門是政府下級”。就像著名的中國足球協會,其實就是國家體育總局的足球運動管理中心,屬于所謂“一個機構,兩塊牌子”。
雷明參加的這個食品協會,成立于上世紀90年代,已經有20年歷史,其官方上級單位是原中華人民共和國輕工業部食品工業司。該協會現在的會長,曾供職于商務部。據知情人士介紹,我國的行業協會的核心組織機構與政府職能機構幾乎一致,協會工作人員就是機關工作人員,協會領導人由政府主管部門任命。
該食品工業協會章程中寫到:協會配合政府有關部門對本行業的產品質量實行監督,開展行檢、行評和產品認證工作,并接受政府委托,承擔本行業的生產許可證發放和企業資質審查工作。
數額龐大的會費
不入會就拿不到生產許可證!得知該協會有如此官方背景,雷明意識到入會真的是“必須”的。入會,就得交會員費。該協會的會員資格和相應的收費標準分為4類,分別是:會員2000元/年,理事5000元/年,常務理事1萬元/年,副理事長5萬元/年。
以雷明企業的規模,他只交了2000元,成為一名普通會員。據該協會網站自己公布的數據,截至目前,協會的會員企業已經達到2000家以上。
在這2000家會員中,包含了100多家理事單位、80多家常務理事單位、10多家副理事長單位。其中常務理事單位和副理事長單位,全部都是行業的帶頭企業,他們生產的幾乎全部是各地方名牌產品。
粗略估算一下,僅這些理事級別的會員,每年向協會繳納的會費就接近200萬元。加上剩下的1000多家普通會員的會員費,該協會每年收繳的會員費至少在500萬元左右。
在該協會網站發布的繳費通知中寫到,“根據民政、財政部門和我會章程規定,會員單位應自覺、按時繳納會員費,履行會員應盡的義務。收取會費是保證協會正常開展各項業務活動、更好地為廣大會員服務的重要基礎工作之一”。而在協會章程中,記者看到,該協會經費的來源,還包括捐贈、政府資助、在核準的業務范圍內開展活動或服務的收入、利息以及其他合法收入。
收費活動名目繁多
什么是“在核準的業務范圍內開展活動或服務的收入”,雷明很快就知道了。該協會的章程中明確羅列著,開展組織行業技術培訓、專業技能教育、項目論證和監督等業務范圍。
這些業務當然都不是無償提供的。就以雷明剛剛收到的這個“總裁進修班”報名通知為例。進修班的目的是為了提高企業綜合管理水平,加強企業間交流學習,提升行業的整體發展水平。進修班與某知名大學合作,教學由該大學牽頭組織,授課教授由國內著名經濟學家、管理專家、金融學者、知名企業家、高層政府官員等組成。學制為一年,學費是4萬元,其他食宿交通費用自理,每兩個月上一次課,每期上5天課。
這個“總裁進修班”有用嗎?雷明說“真沒什么用”,因為他兩年前就參加過一個類似的班。也是協會和某大學聯合組織的,只不過沒叫“總裁進修班”,而是叫“戰略研修班”,學費稍便宜點,3萬多元。
“入學沒有門檻,什么學歷的都可以去。學的都是些很虛的東西,很多都是理論,我也聽不太懂,老師也不管,教的也不認真。等學完了,發一個畢業證書。”
雷明說,去這種進修班,更多的是能跟一些“老總們”認識認識,遞個名片。有了那一次進修的經歷,這次總裁班,雷明是不想再參加了。
除了搞進修班,協會還會組織其他名目繁多的會議。
在該協會的2011年工作報告中,幾次大型活動被作為協會主要業績詳細描述。比如組織了某全國性質的行業技術培訓、行業代表座談會、行業領袖峰會、高層座談會、價格座談會、信息化會議、營銷創新論壇、自律研討會等。參加這些會議,當然也都不是免費的。而且由于開會的賓館、酒店檔次都不低,所以參會費用都不菲。
這些會議,有些是可參加可不參加的,有些是雷明想參加也沒資格參加的,有些是必須參加的。
那些必須要參加的會議,雷明如果想缺席,必須請假,帶有強制性色彩。“參加這些會議的,多少都有幾位主管部門的領導,我不去,是不是不給人家面子?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開會,還有出國考察。
該協會組織過一次歐洲考察,費用是3萬元/人。聽說有一些歐洲知名企業的考察項目,雷明欣然前往。結果去了歐洲,考察的企業只有兩個,游玩的地方卻遍及法國、意大利、瑞士多國的十幾個城市。
行業協會還擅長組織的是各類評比。比如雷明所參加的這個協會評選的“行業標兵”。按字面理解,“行業標兵”理應是行業內技術能手,多數應該屬于第一線技術工人獲得。但在首屆“行業標兵”評選名單公布后,雷明傻眼了,“全是行業內龍頭企業的一把手,有些人原來根本不是食品圈子里的,還有的是搞化工的,調過來當董事長,就成了‘行業標兵’了”。此類評比,雷明沒興趣參加,他覺得自己的企業實力實在是不夠格——那些龍頭企業至少是常務理事會員級別的。
協會為會員
做了什么?
雷明給協會交了不少錢,而協會都做了什么?
中國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林躍勤博士曾向媒體透露,行業協會在坊間有個形象的比喻:“戴市場的帽子、拿政府的鞭子、收企業的票子、供官員兼職的位子”。
多數時候,行業協會的作用,企業體會得并不明顯。就拿雷明來說,交錢、入會、參加協會組織的活動,這些是他與協會僅有的聯系。交錢、入會,是必須的,否則無法生產;參加各種活動,說起來是自愿的,但對生產其實沒實質幫助。
只有當整個行業處在危機中時,行業協會才會現身進行危機公關。比如2004年,紹興縣湖塘酒廠“假酒”事件遭央視《每周質量報告》欄目曝光,對整個黃酒行業造成沖擊。中國釀酒工業協會黃酒分會就與中國紹興黃酒集團有限公司聯合邀請了上海13家新聞媒體舉行了新聞媒體懇談會,進行危機公關。希望不要因為湖塘酒廠出現的個別假冒問題,使整個黃酒行業受到沖擊,使更多遵紀守法的好企業遭到無辜的傷害,整個產業受到連累。
2012年2月,針對活熊取膽企業“歸真堂”上市問題,中國中藥協會會長房書亭稱活熊取膽“無痛”。
2012年8月,針對環保組織提倡“拒食魚翅”的觀點,中國水產流通與加工協會拋出:“拒食魚翅是一種資源浪費”。 D175(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