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山西清房運動“雷聲大，雨點也大“，但一些基層官員依然想瞞天過海，應付了事。
山西省級官員超標的辦公面積均已騰退，“省委常委普遍騰退了超標部分，改作資料間或會議室”。
“很多單位騰出的辦公用房并未被收回，多被原單位以各種理由占據了。”
2013年10月28日，山西省孝義市市委書記張旭光的老辦公室雜亂不堪。約30平方米的屋子里，大量書籍、書柜和一些文件、字畫等堆放在地上。
9月12日左右，在要求下屬騰退超標辦公室前，張旭光主動搬離了這間面積超標的辦公室。
今年9月，山西官員的辦公室不再有往日的安詳平靜，一場全面清理騰退超標辦公室行動，正在各地市黨政機關緊急進行。9月5日，山西省發出通知，要求9月底結束清理工作。
山西的行動，是全國性清****政機關超標辦公用房行動的一部分。2013年7月，中央發出了《關于黨政機關停止新建樓堂館所和清理辦公用房的通知》。
相對于過去雷聲大、雨點小的整頓，這次山西的行動可謂堅決。不僅張旭光這樣的地方官員超標辦公室被清退，原山西省委書記李立功、原省人大常委會常務副主任申聯彬等離退休省部級官員，也在這個秋天清退了省委大樓內的辦公室。
根據山西省紀委公布的信息，截至10月中旬，山西全省已清理出超標辦公室面積達65萬平方米，各級官員騰退辦公用房近30萬平方米。
此次成效顯著的清房運動，清出了過去官員在辦公用房問題上有令不遵以致最后尾大不掉的積弊。黨政機關辦公用房普遍超標到何種程度?清退辦公用房對基層官員有哪些影響?地方官員如何應對?
省領導超標辦公室一并清退
孝義是山西省呂梁市下轄的縣級市。身為呂梁市委常委的張旭光，屬副廳級官員，按規定辦公室面積是18平方米。
孝義市委秘書長郭貴和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張旭光現在的新辦公室很小，書和一些過去用的沙發擺不下，只好暫時存放在騰出來的老辦公室里。
10月28日下午，孝義市交通局局長呂治山帶著南方周末記者，參觀了他過去的辦公室。也是個三十多平方米的套間，一間是辦公室，一間是休息室。現在，這兩間房分別給了局辦公室和人事科使用。
“過去副局長也都是套間，現在他們把床都搬走了，房子給了普通干部用。”呂治山說。
看完舊辦公室，呂治山帶南方周末記者走進了不足14平方米的新辦公室。孝義市紀委、市委宣傳部4名官員和呂治山兩名下屬也一起進來。屋里僅擺著一張辦公桌和三個小沙發，人一多，立馬擁擠起來。
臨汾市工商局局長李虎順與副局長過去的辦公室也都是兩間房。李虎順的辦公室有40平方米，副局長們約30平方米。作為處級官員，按規定他們的辦公室應為12平方米。
“班子成員已都換了小辦公室。我過去是一個大辦公桌，現在放不下，用的是過去副局長們用的小辦公桌。”李虎順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在孝義市檢察院，檢察長王貴勇也退出了他的大辦公室。檢察院出示給南方周末記者的資料顯示，王貴勇此前的辦公室面積為117平方米。
山西地方官員中，有上百平方米左右辦公室的并不少見。10月23日，南方周末記者在臨汾市公安局大樓內看到各樓層辦公用房平面圖顯示，局長安占功原在1901房辦公。該房屬三套間，外間30平方米，中間一間房有69平方米，最里面是休息室，面積估計有近30平方米。1901房一側的1905房，是37平方米的司機辦公室。
該局工作人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安占功是副廳級官員，按規定辦公室面積應為18平方米。搬出大辦公室后，安占功搬進了37平方米的司機辦公室，他過去的超大辦公室據稱“改成了技偵支隊業務用房”。
山西省領導的超標辦公室也一并清退。山西省紀委公開發布信息稱，山西近期清理中，發現正省級官員辦公室面積超標59平方米，副省級官員也超標199平方米，目前，山西省級官員超標的辦公面積均已騰退。
“省委常委們普遍騰退了超標部分，改作資料間或會議室。”山西省紀委的相關材料稱。
一些身兼多職的官員，被要求只保留一間辦公室。在山西省政府和太原市委任職的四名山西省委常委，騰退了在省委機關的辦公用房。
離退休老領導們也加入了退房隊伍。山西省紀委通報稱，此次清房，“省委離退休老領導李立功、申聯彬，省人大常委會盧功勛、楊安和、靳善忠等6名離退休老同志騰退出辦公用房共720平方米”。
在各地，省級官員離退休后，一般會在原單位保留辦公室。山西省紀委的數據稱，此次山西離退休老干部騰退辦公室面積約1232平方米。
辦公用房普遍超標
根據1999年《國家計委關于印發黨政機關辦公用房建設標準的通知》，官員們辦公室的大小與職務級別直接掛鉤。
該標準規定，省級及直屬機關里，省級正職官員每人辦公使用面積54平方米，省級副職42平方米。正廳級24平方米，副廳級18平方米，處級12平方米，處級以下6平方米。在地市級及直屬機關里，市級正職每人32平方米，市級副職18平方米，處級12平方米，處級以下6平方米。在縣級及直屬機關，縣級正職20平方米，縣級副職12平方米，科級9平方米，科級以下6平方米。
10月下旬，南方周末記者相繼走訪山西省委及部分省直機關、地級市臨汾市、縣級市孝義市發現，這一規定并未被嚴格執行。
省級官員辦公室超標，也并非本屆黨委政府一時一日之事。前述離退休老領導保留的原辦公室也都超標。
南方周末記者調查發現，實權大、強勢部門官員的辦公室，明顯大于同級別的其他官員。
例如，記者走訪山西省科技廳和山西省老干部局發現，科技廳副廳長郭春林和老干局副局長郭世卿的辦公室，都只有16平方米左右。兩位副廳級官員的辦公室不足臨汾市公安局局長安占功的四分之一。
山西個別官員甚至曾有三處辦公室。山西省司法廳一位領導，在山西省監獄局和省勞教局各有一間辦公室。在中央發出清理通知次日，他主動騰退了監獄局和勞教局的兩處辦公室。
一些處級及處級以下官員們的辦公室，也沒有遵守國家規定的面積。按規定，正科級的孝義市交通局局長呂治山辦公室面積應是9平方米，過去實際為30多平方米。
孝義市檢察院此次清理發現，辦公室用房原有8920平方米，按照國家規定只能用997平方米，目前已騰退出69間超標使用的辦公室達7922平方米。
在臨汾市公安局，副局長們都是處級，人均至少超出規定20平方米。該局政治部主任盧鵬翔原辦公室面積為57平方米，超標45平方米。正科級的副主任們，過去每人一間28平方米的辦公室，超標22平方米。
“你的辦公室真的需要那么大嗎?”南方周末記者分別詢問多名受訪的一把手。有官員回答，“實事求是地說，用不了那么大。”有的則解釋說，“平時開局黨組會，也在我辦公室，太小了不行。”
與領導們辦公室嚴重超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同在孝義市，市委大樓內卻有8名普通工作人員擠在一間辦公室的情況。
騰退中的各種應對
10月23日上午，臨汾市某局辦公樓內，一名副局長正在指揮兩名女性工作人員打掃自己的辦公室。
這名副局長的辦公室，過去有二十多平方米，最近在中間豎起一堵木墻，在外墻上新開了一個門，一間變成了兩間。
南方周末記者悄悄走進該副局長辦公室，發現這堵墻并未完全將大房間一分為二。在最里面，新砌的墻留了一個一米寬的通道，外面看起來是兩間房，實際成了暗中相連的套間。其中一間擺放著該副局長的辦公桌，另一間擺放著床和書柜。
接到南方周末記者通報后，臨汾市紀委上門核實并要求立即整改。次日，該局局長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副局長辦公室已經被徹底封死。
在山西，大多數官員采取了騰大換小的方式應對此次整改。由于黨政機關辦公樓里面積小的辦公室少，司機、秘書辦公室成了緊俏房。如孝義市委書記張旭光搬進了昔日的秘書辦公室。
空出的辦公室怎么辦?山西一名基層科級官員向南方周末記者反映，“很多單位騰出的辦公用房并未被收回，多被原單位以各種理由占據了。”
在太原、臨汾和孝義三市，僅孝義市檢察院將騰出的辦公用房上報等待處置，南方周末記者走訪的三市其他部門，均以不同理由將騰出的辦公用房進行了二次分配，改為會議室、資料室、活動室等。有的臨時砌一堵墻，掛上了“黨員之家”牌子。
實在沒有符合國家標準房間的地方，則不得不幾名官員合署辦公。孝義市檢察院檢察長王貴勇告訴南方周末記者，9月中旬，他換進了一間只有22.2平方米的新辦公室，因為仍然超標十平方米，科員武世剛被安排與他一起辦公。
領導和普通干部一起辦公，自然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有人找一把手匯報案子，他就出去，等匯報完了再進來。”副檢察長陳生榮說。
在孝義市紀委副書記趙良平辦公室里，糾風室主任馬建兵向南方周末記者介紹，市委副書記和副市長們的辦公室都增加了一個工作人員。趙良平的辦公室里也安排了該委執法執紀中心的任丙健一起辦公。
在和孝義同屬呂梁市的柳林縣，出現了沒有下屬愿和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薛保平共用一間辦公室的情況，薛保平只好繼續“超標”辦公。
也有的單位為應付檢查，“在辦公室多放幾張桌子，說幾個人合署辦公。”臨汾市一名處級官員反映說。
在臨汾市某局，一名正科級官員自稱與另兩名正科擠在一間28平方米的辦公室辦公，但南方周末記者發現她辦公桌上沒有辦公用品。次日南方周末記者再去該局，她坐在另一間辦公室里，桌上都是她的辦公用品。
“是否真的合署辦公，這個不太好查。桌上隨便丟點文件，你去檢查他不在，另一人說他外出了，不好認定。”山西一名基層紀委官員說。
困擾基層的新問題
據統計，1988年至今，中央已下發11個關于黨政機關樓堂館所的管理文件。《黨政機關辦公用房建設標準》1999年公布至今已有14年，但一直以來，各地辦公樓越建越大，超標占用辦公用房的情況屢禁不止。
此次，山西省委主要官員帶頭騰退超標房，省委書記還明確指出，“凡違規視同違紀處理”。自上而下的強推，使得山西此次清房在短短的一個多月里取得了顯著效果。
在孝義市，官員們被要求限期完成整改，一些黨政機關不得不在中秋節加班，甚至有人因搬家累病。
但真要嚴格執行1999年出臺的辦公用房標準，不少基層官員又面臨一些頭疼的新問題。
臨汾市紀委一名官員對南方周末記者說，“9月份，我去一個縣督查，發現縣委書記和縣長辦公室改小后，大量找他們辦事的人沒地方去，只好在走廊里擺一排凳子，讓他們坐在走廊里排隊等。”
在孝義市檢察院，如何安排副檢察長們的辦公室，一度成為難題。院辦公樓內最小的房間是22.2平方米。副檢察長們都是正科級，按規定只能每人9平方米，但每個人分管的工作不一樣，而且有些工作是保密的，共用一間辦公室會影響工作。
山西另一名基層官員也反映，在縣級機關，科級干部基本都是重要職位，每天找的人很多，多名科級官員在一個辦公室辦公，人員進進出出，相互干擾十分明顯。
孝義市檢察院副檢察長陳生榮說，“最開始，我們希望一個副檢察長一間房，報上去沒通過。”最后，只好一個副檢察長辦公室安排一個其分管科室的科級干部。可即便是兩個正科共用一間，仍超標4平方米左右。
“超出這幾個平米，如果隔出來，怎么用?”孝義市紀委糾風室主任馬建兵說。
顯然，若機械執行1999年的國家標準，一些地方又會花費更多資金改造原有辦公用房，拆墻、砌墻、打洞開門，甚至購買新的辦公設施。
臨汾市教育局局長張俊榮向南方周末記者介紹，該局對他及其他5名副職辦公室都進行砌墻、隔斷、重新開門的改造，花銷還沒算出來。
山西多名不同級別的一把手官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們換到小一點的辦公桌，原來的大辦公桌擺不下，閑置了。
另一問題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修建的辦公樓，最小房屋一般在15至20平方米。2000年后修建的辦公樓，最小房間在20至25平方米左右。這種房屋構造，導致最小房型都超出國家標準。
上述情形在山西普遍存在。孝義市的政策是，只要不超過6平方米這個最小單位，允許部分官員辦公室超標幾個平方米。這一做法并未得到上級認可。“我們已經上報了，但沒人會給你解釋，也沒人敢松這個口子。”臨汾市紀委一名官員說。
山西省紀委還發現，政法機關修建辦公用房時遵照系統內標準，如檢察院有住建部、國家發改委批準的《人民檢察院辦案用房和專業技術用房建設標準》，公安局有住建部批準的《公安機關業務技術用房建設標準》。這些標準都大大超過了中央規定。山西省紀委稱，系統標準與中央精神相悖，建議國家相關部門出臺指導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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