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李強(化名)為警示教育現身說法。
一念之間:從官員到囚徒的角色轉換
從家境貧寒的農家子弟,到縣交警大隊副教導員,李強(化名)試圖秉承不貪不占的基本底線,卻在領導心中留下了“不開竅”的印象。
從交警大隊調到監管大隊,在警隊內部有被“貶謫”的意味。這讓他深受打擊,從此開始了“隨波逐流”。在收受了貪污嫌犯——一個前派出所長的賄賂后,他和同事先后帶著嫌犯外出吃喝嫖娼,最終該嫌犯設計脫逃,他和同事被送進了監獄。
一年后,把他從交警隊調離的公安局長因貪污受賄、賣官東窗事發,被判刑20年。在監獄里,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李強,在那樣污濁的小環境中,又該如何獨善其身?
從農家子弟到交警隊干部 獲評“不開竅”被調離
在李強看來,想有尊嚴地活下去,就要跳出農門擔任公職,而從農家子弟到國家干部,則只有一條路:刻苦讀書。
出生在貧寒農家的李強,在這個意念的支撐下,一步步艱難地走向更高級的學校。
1986年,李強考上了河南省人民警察學校,畢業后分配到河南省正陽縣公安局交警大隊工作。
“李家孩子有出息啊,考上大學又當了警察,老墳地冒青煙兒了!”在老家,警察帽上的光輝照耀著他的家庭,讓他的父母親朋收獲了潮水般的贊譽。
作為鄉里鄉親的榜樣,李強憋足了勁兒要干出一番事業。他的上級領導曾用三個詞評價李強:兢兢業業、踏踏實實,任勞任怨。李強先后獲得“人民滿意的優秀人民警察”和“優秀共產黨員”等榮譽稱號,并逐步被提升為縣交警大隊副教導員。
時代在改變,評價標準似乎也在改變。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李強堅守的底線變成了缺點。
比如查到交通違法,上面領導打招呼,說照顧一下。該不該照顧呢?一方面是莊嚴的法律,一方面是大權在握的上級領導。當時的李強想的更多的是“做法律的忠誠衛士”,不知不覺中折了很多人的顏面。而在縣城里,公職人員就那么多,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一個“熟人圈子”。漸漸地,李強的評價變成了“不開竅”、“窩囊廢”。
李強發現,自己在單位“被遺忘”了,提拔重用沒份兒,也沒有其他同事“混得開”。隨著新任公安局長姚華銀的上任,李強越發不得志。2009年4月,李強被調離交警隊伍,改任正陽縣公安局監管大隊副大隊長。
從面對全縣所有居民的交警大隊,到面對各種違法犯罪嫌犯的監管大隊,這在警隊內部被視為一種“貶謫”。李強覺得,自己被邊緣化了,他對自己的前途徹底喪失了信心。
31名警察賄賂局長 局長大動干部隊伍
李強被調離交警大隊,自然有人來填充他的位置。在那段時間里,正陽縣公安局動了很多干部,背后的操盤者正是時任公安局長姚華銀。
姚華銀曾帶隊破獲流竄數十城市、作案40多起、搶劫190多萬的特大搶劫團伙。他還曾帶領手下民警,在任期內連續破獲所有現行人命案,被河南省公安廳評為先進單位。
姚在公安局內部的“手腕”同樣出色。
2007年8月,在姚華銀的運作下,時任某派出所所長的曾某被調整到另一派出所任所長。后來,曾某被調任正陽縣公安局辦公室副主任。
2007年9月,在姚華銀的幫助下,時任某派出所指導員的汪某被任命為派出所代理所長。接下來,汪某好事不斷,職務前不但去掉了“代理”二字,還解決了副科級待遇。
2007年11月份,姚華銀在鄭州學習期間,時任某派出所所長的陳某,想讓姚華銀幫忙將其調整為縣公安局某大隊一職,便去鄭州看他。2009年1月,在姚華銀的幫助下,陳某如愿以償。
在看望姚華銀四次后,正陽縣公安局某大隊大隊長荊某好事上門。2009年2月,荊某被任命為正陽縣公安局副局長。
相對于李強的失意,這些人都安排到“有油水”的部門。但是,他們都去“看”了姚華銀,帶的也都有“硬貨”。
“想當干部,就得送,只要送了姚華銀都敢接,接了還真給你辦事兒。”整個正陽縣公安局都在傳姚華銀貪財的秘密,李強終于找到了別人進步自己退步的原因。
2010年10月,姚華銀事發被捕。檢察機關查明,從2007年8月至案發,姚華銀共受賄34起,涉案金額140萬元、美元5000元。在正陽縣公安局,31名民警向其行賄。
“適應社會”隨波逐流 帶嫌犯吃喝嫖娼最終脫逃
攤到了姚華銀這樣的上司,李強感覺晉升無望,就開始適應正陽縣的“熟人圈子”。
公安局監管大隊,主要監督管理看押嫌犯的場所:拘留所和看守所。這在一般民警看來“資源有限”,但關在里面的人卻把監管民警看成了“天”。
“想通”的李強逐漸“開竅”,領導打招呼,熟人打招呼,都要給幾分面子照顧一下,順帶著撈點好處也成為家常便飯。給對方面子,自己也有了面子,李強似乎又找回了尊嚴。
2009年9月17日,原汝南縣公安局三橋鄉派出所所長沈站穩因涉嫌貪污受賄被逮捕,羈押在正陽縣公安局看守所。為了讓沈站穩在看守所中過得舒服些,沈的家人找到了姚華銀,給他送去一根金條。姚華銀投桃報李,授意正陽縣看守所適當照顧沈站穩。除了打通主管領導,沈家還重點進攻了看守所的“現管”,經常給監管大隊各級干警送錢送物。上級領導默許,當事家人出手豪綽,當事人又是老同行,看守所就樂得順水推舟,李強也開始順從上意隨波逐流。
于是,沈站穩成了看守所里的特權人物。沈站穩可以睡在干警值班室,可以隨意打電話,還可以用電腦上網。隨著雙方信任度的增加,沈站穩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去鄭州玩。在中華煙和海鮮的進攻下,李強等人動了心,帶著沈站穩到了鄭州。吃喝玩樂,甚至嫖娼,沈站穩在外面瀟灑無比。
2010年5月9日下午,沈站穩給其親戚打電話,讓他把一輛本田車從鄭州送到駐馬店備用。隨后,鄰縣的幾個頭面人物邀請沈站穩去駐馬店吃喝,看守所副所長孫付偉帶著他走出看守所。當晚11點,沈站穩離開酒店,讓親戚開車上了高速,并騙親戚說是領導特批他去長沙看病,親戚當夜就把沈站穩拉到長沙,沈站穩攜帶巨款偷偷潛逃。
第二天深夜,得知消息的李強手足無措。
角色轉換由“兵”到“賊” 尊嚴恥辱就在一念間
嫌犯脫逃,正陽縣公安局監管大隊幾乎被一鍋端。李強脫掉警服換上囚服,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轉換。
踏進監獄的大門,尊嚴已徹底淪落。搜身,換裝,編號,囚徒都將在封閉的監獄里度過刑期。
雖然只被判刑3年,還有減刑的可能,李強卻極不適應。
他在一份悔過材料寫道:“這半年多來,我總偏執地幻想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沒有睡醒的噩夢。許多次我都夢見監獄警官笑容滿面地告訴我:一切都重新開始!你回家重新穿上警服當警察吧!可是每次醒來,不過是一夢黃粱。聽著監舍里此起彼伏的鼾聲,摸著有囚犯標志的囚服,我心如刀絞,我明白,這輩子和威武莊嚴的警服無緣了,我,從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變成了可恥囚犯了。”
失去自由,李強卻悟到了人生的真實。他一次次告訴獄警,他有一個溫暖幸福、令人羨慕的家庭。妻子賢惠、善解人意;兒子聰明懂事、品學兼優。他入獄后,本來愛說愛笑的妻子,變得整日愁眉不展。兒子雖然上大學了,也為此沉默寡言。
追尋尊嚴卻換來了恥辱,姚華銀也沒能幸免。2011年12月31日,姚華銀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雖然在法庭上不顧顏面裝瘋賣傻,姚華銀依然被二審維持原判。
在監獄中悔過的李強,最終因表現優異,獲得減刑提前獲釋。(記者王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