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慧清楚,伴隨著最高院死刑復核結果的下達,曾經幫助她的律師這次是否再伸援手,猶未可知。攝/記者 蒲曉旭
說起家庭因兒子官司而引發的改變,周軍輝的母親周金花眼含熱淚。
秦星的母親在雨天幫人插秧,一天可以掙約80塊錢。
法制晚報訊(麗案調查工作室記者 蒲曉旭)2014年6月12日,“永州強制幼女賣淫案”死刑復核結果公布。最高院未核準周軍輝、秦星死刑,案件將發回湖南高院重審。
該案審理至今已逾6年,先后2度重審、4次判決。最高院“刀下留人”,究其本質,是對先前審判的適時糾偏。薄薄一紙判決書,擔負的卻是“司法公正”和“性命攸關”。惟有“法律至上”,才能確保司法的天平不被傾斜。
事發8年之后,該案引發的種種后果仍在發酵,而唐、周、秦三個家庭,無一幸免。
唐慧 不知律師還能否幫我
聞訊 獲悉最高院死刑復核結果,唐慧與律師一一溝通,沒有人明確說要代理她的訴訟。
唐慧得到消息是在6月12日上午10時許,她被一名記者電話告知,最高院沒有核準周軍輝、秦星的死刑,案件將發回湖南重審。
“不知道,我沒接到通知。”唐慧有些懷疑,沒說幾句電話就掛了。
當時她在睡覺。6個小時以前,從廣州聽完一個庭審的她,才匆匆趕回位于永州市零陵區的家中。
10分鐘后,又有記者打入電話,還是同樣的訊息。唐慧這才意識到,事情可能是真的。她努力去想一些事,卻又什么都想不起來,思維一片空白,只好呆呆坐在屋里。
一連多日,唐慧都把自己悶在家里。她與幫助過自己的律師一一溝通,都被告知最高院的結果可能很難改變。
“他們還能不能幫我,我不知道。”唐慧說,目前也沒有人明確說要代理她的訴訟。
甚至有曾經幫過她的律師打來電話說,很多原本支持她的“法學家”,現在都不支持她了。
“他們有更高的理想,我沒有。我只是一個受害者的母親。”唐慧回應說。
希望 樂樂出國的計劃,因變故而落空。雖然女兒病情有所好轉,但唐慧問了很多醫生,都說不能根治。
最高院的結果,是近半年令唐慧沮喪的第二個消息,第一個是女兒出國計劃的落空。
她的女兒、已快19歲的樂樂是本案的被害人,也因此染上生殖器皰疹。按計劃,樂樂將在今年春節后經一位華僑幫助出國治病。為此她從高二下學期休學,在一家學校培訓英語。可課還沒學完,事情就出現了變故,計劃落空。
樂樂深受打擊,發短信給唐慧,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女兒成績并不拔尖,唐慧索性讓她參加了高中畢業考試,再直接上社會性的大學。
好在女兒的病情有所好轉。樂樂在服用一位中醫的中藥之后,起初每兩月就復發一次的病情,已有大半年未復發。
但唐慧咨詢了很多醫生,都說該病不能根治。而患有該病的母親,可將病毒傳染給下一代。
可唐慧依然心存希望:“哪怕病情復發的間隔能延遲到兩、三年也好,因為只要懷孕期間不復發,就不會傳染,女兒就可以結婚生孩子。”
6月17日,獲悉死刑復核消息的唐慧首次出門。因為她的花店急需人手,她只能前去幫忙。
這間位于零陵區約20平米的花店,是她在兩年前與朋友合伙開起來的。花店顧客不多,偶爾賣個幾百元。總有些開業的顧客在買完花籃之后問有沒有鞭炮。于是唐慧又在隔壁開起一間鞭炮店,逢年過節,銷量還算不錯。
有人曾在花店認出她,被她以唐慧姐姐的身份躲過。她曾在永州被人當街大聲認出,引發眾人側目,她只能快步走掉。但也有人在北京的機場快軌上悄悄問她是不是唐慧,她則點頭稱是。
“如果對方大吼大叫,我肯定不敢承認。”唐慧解釋說。
相比過去,唐慧已自覺不如當初那般灑脫,“以前一門心思打官司,想走哪就走了,現在畢竟有生意要做”。
無論怎樣,案件重審已成定局,始終有個問題無法回避:萬一沒有律師肯代理訴訟呢?
“我沒想過,也不想想那么遠的事。”唐慧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相信會有律師理解我的”。
周軍偉 這六年,頭若懸石
健忘 曾經,周金花是村里令人羨慕的人。如今,她只是一個舍不得服用15元一盒止疼藥的健忘癥患者、一個罪犯的母親。
面對《法制晚報》記者,坐在永州市冷水灘區仁灣鎮袁家村家中的周金花有些茫然。她用右手扶住額頭,試圖回想一些有關兒子周軍輝的往事,終究還是放棄了。健忘,對52歲的她來說,已經太過尋常。
6年前,周軍輝在該案首次判決時被判死刑,周金花聞訊昏倒,從此落下了頭痛的毛病,記憶銳減。
有關該案的一切悲劇,都始于一場偶遇。
根據最高院復核確認:2006年國慶節的下午,19歲的周軍輝在永州溜冰時,結識了唐慧的女兒樂樂。后來樂樂來到周上班的理發店,與周一起吃晚飯。當晚,周將10歲的樂樂帶至一出租屋看碟、留宿并發生了性行為。
兩天后,樂樂再度找到周軍輝。周經朋友聯系,將樂樂帶至由秦星(該案另一被告人)伙同男友經營的“柳情緣”賣淫。此后,周多次從秦星處領取樂樂賣淫收入共1000余元。其間,樂樂因不服從賣淫安排,打了秦星一巴掌。秦星的男友見狀朝樂樂的臉打了一下。周軍輝聞訊趕來,也打了樂樂一下,告訴樂樂要聽從安排。
周軍輝不久南下,與長自己兩歲的二哥周軍偉在東莞開起了發廊。離開永州后,他還委托朋友繼續領取樂樂的賣淫收入。
他依稀向二哥說起此事。周軍偉勸他,“不要這樣,回頭警察把你抓起來”。可周軍輝不聽。直到2007年4月被警方銬走時,他才望了周軍偉一眼,哭了。
周家的命運從此逆轉。
如今,周金花為緩解頭痛,每天都會服用兩次4元一盒的廉價止疼藥。實在難忍時,她才舍得動用所謂的“貴藥”。而這種藥,每盒售價不超過15元。
如果回溯到十多年前,周金花是令村里人羨慕的母親。她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前兩個都考上了重點高中。此外,家里還有全村最多的10畝土地。
“當時很多人都以為,村里首位大學生將出自我家。”周軍偉回憶說。
但還是受“讀書無用”的影響,周家三兄弟相繼外出打工。初中畢業的周軍輝先去了東莞,而后回永州學會了美發,并前往永州零陵區一家理發店上班。
之后便有了他與樂樂的偶遇。
訴訟 案件審判至今已有6年,而周家所有的錢都被用來打官司了。
案件在2008年首次開審。請律師要花兩三萬,周家人權衡了一下,就沒請。
當年6月,永州中院一審宣判,周軍輝因強迫賣淫罪和強暴罪被判死刑。周金花召開家庭會議:無論花多少錢,也要請律師上訴。
周軍偉的發廊也關張了。他去看守所看弟弟,周軍輝告訴他,自己總是在被窩里哭,“如果出來,第一件事是孝順爺爺奶奶,再孝順爸爸媽媽”。
那段時間,周金花一下瘦了20斤。周軍偉扶著她去法院,她神情恍惚,差點當街摔倒。
在這之后,案件又經歷了2度重審、3次判決。2012年6月,湖南高院駁回了周軍輝的上訴,維持永州中院的死刑判決。
周軍偉又去了看守所。這一回,周軍輝看著他,笑得很勉強。
“家里所有的錢都花在打官司上了。”周軍偉說,終審判決后的兩年,他無數次夢見弟弟。他在電視里看到夏俊峰被執行死刑前訣別親人的場景。他反復問自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該如何面對?
周軍偉不敢想,他擔心母親會瘋掉。
焦灼 “這6年來,頭上始終有塊石頭,隨時能砸下來。”
周軍偉和哥哥的婚事也因弟弟的官司受到牽連。
盡管家人守口如瓶,但事情還是傳了出去。聽說家里有個罪犯,很多對象就與兄弟倆吹了。